喀布尔

散文丨彭生茂秘境之约

发布时间:2020/1/30 19:07:03   点击数:

我被窗外的一缕强光灼痛,正午的太阳如火盆一样炙烤着大地,还原了我在戈壁所看到的情景。眼前的大地一片葱郁,农民忙着在地头覆膜种棉花,身侧的冬小麦也长出嫩绿的新叶,给四月的原野带来勃勃生机。

01

眼前的戈壁袒露在烈日下,像思想者一样沉默寡言。这片辽阔的疆域,充斥着神祇的力量和道德的指引,将朝圣者引入深渊般奇幻的秘境。

是的,我确定我兼具了朝圣者的身份,在这个喧闹且芬芳的四月,一股力量正牵引着我一路向西,直至抵达终点——一个蜷伏在灵魂深处的王朝。此刻它多像一个失散已久的亲人,它的苦难和沧桑一览无遗,深藏的王者荣耀和旷世风暴正以烈火之势席卷而来,业已将我仅存的尊严及身处的乱世焚烧殆尽……

这是我期待已久的西域之行。在疾驰的列车上,我所看到的正是春天背景下的浩瀚景象。然而眼前何其苍凉,茫茫戈壁之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村庄,沙棘草泛着微弱的绿意,像一个跋涉者残喘的鼻息。那散落在旷野上的砂石更像是神的语言:突兀、冷峻、孤僻,周身镂刻着暗夜的忧伤。窗外的旋翼式风力发电装置一闪而过,给沉寂的荒野带来一丝亮色。这个占全国总面积六分之一的西北边陲,似乎正从刀耕火种的迷雾中醒来,空气中裹挟着战马的嘶鸣,版图在一次次征伐中变换着轮廓,羸弱的生灵如草芥般覆灭。历史在强悍者的臂力中呈现一道血腥且弯曲的弧光!

过哈密、穿鄯善、经吐鲁番,直至抵达区府乌鲁木齐,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才得以显露它的真容,之前的荒蛮之地正被鳞次栉比的高楼和飞驰的车流所淹没。绿色植物将这个少女般簇新的城市装点得分外妖娆和赏心悦目!

然而我却钟情于北疆的胜景。稍事休整之后,我作别了气氛略显紧张的乌鲁木齐,踏上了通往北疆伊犁的列车。在车上我认识了进疆以来第一个维吾尔族姑娘、列车售货员阿米拉古丽·照尔马提,她的文静的外表下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在餐车上分拣水果,努力向我推销当地的橘子。我就花二十元买了一盒,一共十个。

“到伊犁你应该去看看那拉提草原和赛里木湖,”阿米拉古丽一口流利的汉语,她的眼里闪烁着星辰般晶莹的亮光,“你是哪里人,第一次来新疆吗?”

我乐于同她交谈,与戒备森严的新疆街头相比,阿米拉古丽给了我平和与宁静。“我想去看看伊犁河,听说那里的落日吸引了无数摄影爱好者。”我被窗外的一缕强光灼痛,正午的太阳如火盆一样炙烤着大地,还原了我在戈壁所看到的情景。眼前的大地一片葱郁,农民忙着在地头覆膜种棉花,身侧的冬小麦也长出嫩绿的新叶,给四月的原野带来勃勃生机。六十多年前的屯垦戌边时期,共和国将领王震、徐立清率军进驻新疆,创建哈密垦区。随后在中央的部署下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全军将主要力量投入到生产建设之中,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和边防安全发挥着重要作用。眼前沟壑纵横的田园正是兵团通过数十年的努力从戈壁滩或盐碱地开垦出来的,地里结出的棉花、小麦和瓜果等作物,为当地农民增收致富提供了保障。今天,兵团从最初的农副产品加工业起步,逐步形成了以轻工、纺织、钢铁、煤炭、电力、化工等门类较多的工业体系,极大地改变了过去贫穷落后的面貌,也进一步巩固了新疆地区的和平与稳定。

(伊犁河浅滩)

一队貌似筑路的人朝列车挥手致意,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旋即也挥起了手,这一刻我像见到阔别多年的乡亲一样心潮澎湃,眼泪差些夺眶而出。

02

列车徐徐北上,在经过了玛纳斯和石河子后,之前的绿色和繁忙景象出现了断带,眼前重现一望无际的戈壁。目光尽头,一层雾霭包裹了戈壁的边缘,给人以神秘和虚幻之感。一晃而过的敖包、莫仁、苏古尔等小站标明了所经过的地域。看上去它们多像猎人的名字。恍惚中,我似乎听到狩猎汉子的沉重步履,他们背负的行囊映现家乡的河流和清冽的月色,头顶盘旋着秃鹫尖锐的鸣叫。

戈壁尽头是连绵的群山,那正是久负盛名的天山山脉。列车像条长龙般穿行在幽暗的隧道,似乎把人带入史前的混沌世界。我侧耳聆听到一种怪异的声响,它类似史前生物发出的声音,它奔跑着,咆哮着,周身携带着炫目的闪电。也或许是古丝绸之路的赶路人,我辨认出他们中的经商人、行脚僧、旅行家和探险者,他们翻越天山、帕米尔高原以及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坚韧的意志克服阻隔在眼前的迢迢天险!

列车无休止地行进在黑暗中,即使短暂地驶出隧道,也必将令人振奋。在两座山体的峭壁上,一队貌似筑路的人朝列车挥手致意,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我旋即也挥起了手,这一刻我像见到阔别多年的乡亲一样心潮澎湃,眼泪差些夺眶而出。这群顶着雪山和信仰的人,在世界的生僻角落如此寂静而乐观,有如岩峰的花朵般令人心生怜惜,并肃然起敬!事实上,就在咫尺之遥,一座世界级的果子沟大桥就横亘在天山的险境,桥梁全长七百米,桥面距谷底净高二百米,磅礴的气势彰显了国家的工业实力,同时也反映出中央政府努力改造少数民族地区恶劣环境的坚强决心!

伊犁位于新疆西北部,正是人们所熟知的“北疆”。它的西面与哈萨克斯坦接壤。伊犁河谷地区是哈萨克族重要的区域中心。南北天山包夹之下的伊犁河谷,被誉为中国最偏远的“世外桃源”,发源于天山的伊犁河和它的支流特克斯河在这片河谷地带交汇,继而形成湿润多水、植被繁茂的宜居环境。此刻,当隆隆驶出隧道的列车行进在缓冲的山坡之时,人们看到的是一副真正的春天的景象:羊群在吃草,马群在撒欢儿,金子般的阳光洒落在连绵起伏的草地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光。是的,间或有一二匹枣红色的马儿奔跑起来,恰似一支流动的韵律,视觉中唯美的马鬃有如一面凯旋的旌旗而令人热血沸腾!

伊犁州首府伊宁市似乎延续了乌鲁木齐的森严与庄重。下车刚进到市区,便见一队武警装甲车从大街隆隆开过,鸣响的警笛划破午后的宁静。我突然发现,街道中央执勤的交警也是身背警棍,似乎随时向黑恶团伙及分裂势力迎头痛击!我随后住进了临近的一家宾馆,进门也得像进车站一样过安检,拍照登记。这多少令人有些不安。

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阻止我前往伊犁河的欲望。此刻正值傍晚时分,我搭了辆出租车赶往伊犁河大桥。打开车窗,草木的芬芳迎面扑来,我感受到了鸡犬相闻的平和与安宁。那是我熟悉的江南气息。现在我循着一条河流的歌吟踏足而来,内心装载着对古老文明的崇敬和膜拜。

由于时差关系,晚上九点钟的伊宁,太阳才刚刚落山。在一片橘黄色的光里,我看见伊犁河水顺着弯曲的浅滩向西流去,空气中传来细微的水流声,恍若山间的清泉或鸟鸣,令人仿佛置身于幻境。伊犁河是新疆流量最大的内陆河,全长公里,自东向西在霍尔果斯河口流入哈萨克斯坦境内,最终流入巴尔喀什湖。常年有慕名而来的国内外摄影爱好者汇聚到伊犁河的两处大桥拍摄落日,为这个边境城市平添了诗意。

是的,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家乡信江也曾这么瑰丽和安宁,绵延百里的信江水滋养着两岸的子嗣和烟火,并一度牵引着我从挫折的泥潭中挺身而出,走向霞光满天的彼岸。最惬意的时光大概要数上县城高中的那段日子,每逢周末,多是坐船往来于村庄和学校。那天我扛着一袋大米在枫港桥头坐上机动的渡船,驾船的是邻村的结巴,他的蓬乱的头顶像极了江畔的蒿草。他镶着一枚金牙,看上去滑稽而固执。

“你跟马头是同学不?”

“我们曾经同过班。”我并不习惯跟结巴交谈。

“他有一回、有一回偷我塘里的鱼,被我捉住了!”结巴艰难地笑出声来,他的劣质金牙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看在我喜欢他姐姐的份上,我还是把他放了。他姐姐红娥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我听了也想笑。马头的齐正姐姐已经嫁给雷家的一个有钱木匠,两人还开了个家具店,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我瞥了眼单相思的结巴,他的粗糙的脸颊上浮现一块驼红色的印迹,那是历经风雨的男人所惯有的沧桑标志。

……后来从信江启程前往北方求学,成为我新的人生起点。那天清晨母亲站在渡口看着我乘坐的轮船渐渐走远,终于忍不住抹了眼泪。霞光将她包裹着,像裹挟着一条苦难的春蚕,那么赏心悦目,又那么孤独无助。

是的,大凡我们所熟知的江河,都见证和亲历过人间的离愁。也唯有广阔的江河能洗濯并包容人间的沧桑和亘古的往事。此刻,夜幕降临,我立于伊犁河畔,听到一种世纪绝响正从遥远的时空向我穿越而来,携带着苦难的控诉和大地的悲悯。战争、灾祸、奴役和崛起,伊犁河将人间万象尽数收纳其中,她的奔腾的雄姿多像一部宏阔而伟大的史诗!

(喀什古城)

此刻我渴望一盏神灯的指引,渴望从窗外看到一缕人间灯火,以及月下漫步的人同我一样心系诗歌和远方。

03

两天后我踏上了开往南疆的列车。那里或许是一趟真正的“冒险”之旅。喀什,这个早期通往欧亚腹地的枢纽,这个汇聚了佛教、伊斯兰教等世界文明的文化重镇,长期以来吸引着世界的目光,也始终是兵家必争之地。汉朝张骞、班超,以及班超之子班勇出使西域,更使得这块风沙肆虐的广袤之地蒙上了一层神秘及萧杀之气。这些汉族的使臣们,抛家舍业经营西域数十年,为中国的版图成型和民族团结做出了巨大和不可磨灭的贡献!

喀什是古丝绸之路的交汇点,北倚天山,西靠帕米尔高原,南抵喀喇昆仑山脉,东临塔克拉玛干沙漠。周边与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等八国接壤或相邻,是丝绸之路从中亚、南亚进入中国的第一大城市,也是通往西亚和欧洲的陆路通道,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达多年。

这片土地显然比北疆干旱,一路上我再次看到广袤的戈壁和盐碱地。偶尔有一条高速公路穿行而过,那是多难得的一副景象,但很快又恢复到杳无人烟的境地。前往喀什方向的列车上多是维族同胞,我的包厢里一个叫伊卜拉伊木的六岁男孩,在妈妈的指导下不安分地做着算术题,他还在上幼儿园大班。当他做“0+3=3”时,竟然把答案“3”写反了,看上去像只长歪了的耳朵。他妈妈约日古丽自然要数落他一番。在伊卜拉伊木噘着嘴要跑出去时,我递给他一个山竹,他一下转怒为喜。约日古丽告诉我,她毕业于喀什师范学校,几年前在乡下教小学,去年调入疏附县图书馆当管理员,使她有更多的时间陪孩子。这回她带着儿子到乌鲁木齐看望住院的外公。而她的警察丈夫,几乎没有时间照顾家里。

“你们在当地的收入怎么样?”我的话题看上去有些唐突。

“我的月薪是三千五,”约日古丽从鞋尖上拉回目光,她是个文静而传统的维族女子,“爱人的收入比我高些,月薪一万元。”

我能感受到约日古丽内心的知足,就像天下普通的母亲或妻子一样,关心柴米油盐,生活对她来说就是过日子,并把孩子抚养成人。目前她和丈夫有一儿一女,一个幸福的四口之家。

夜深人静,白天撒欢儿的伊卜拉伊木已进入梦乡。走廊空荡荡的,我却并无睡意。我循环听着新疆歌手刀郎的《新疆好》,他的沙哑空灵的歌喉把我带到辽阔无边的草原,带到驼铃悠扬的边关沙漠,一张弯月透过胡杨映照着我疲惫的身躯和求索的灵魂。当代著名文化学者余秋雨在他的《山河之书》上说:如果你想研究的历史不是一般的历史而是“大历史”,如果你想从事的文学不是一般的文学而是“大文学”,那么,请务必多去西域,多去新疆。

是的,此刻我渴望一盏神灯的指引,渴望从窗外看到一缕人间灯火,以及月下漫步的人同我一样心系诗歌和远方。然而,窗外除了黑黢黢的荒漠,什么也看不到。在寂静而漫长的行驶中,在浑噩的颠簸中,列车相继经过了库尔勒、库车、阿克苏和巴楚等地,它们像守候在沿途的恋人,任风掀起相思的衣袂。而一个执着于远方风景的人,却意外错过了那些黑夜的款款深情!

年3月发生在昆明火车站导致29名平民死亡的暴力恐怖事件,一度使人们对新疆分裂势力产生恐惧心理,这种情绪几乎波及到对整个新疆地区的印象。事实上,新疆是个多民族聚居区,主要居住有维吾尔、汉、哈萨克、回、俄罗斯等民族。其中维族占全疆总人口的50%,其次是占37%的汉族。此刻,当一路风尘仆仆的列车停靠在正午的喀什车站时,我的脑海在瞬间飞过一柄带风的刀刃,它像冷月一样透着寒气,令我颇为犹豫。喀什,一个维族大本营横亘在面前!

我下榻在艾提尕尔广场附近的一家酒店。旁边座落着新疆最大规模的清真寺——艾提尕尔清真寺。此刻暑气袭人,清真寺泛黄的外墙浸染在热浪之中,看上去金碧辉煌并庄严肃穆。我迫切想了解这座在西域历史上占据显赫位置的城池。

(巡逻)

午后,我从艾提尕尔广场出发,一路寻访喀什噶尔古城。沿路布满警察和治安巡逻队,他们有的套着红袖章,走路十分扎眼。我最初的谨小慎微慢慢消失了,大胆融入当地的人群中。在古城罕马扎市场,琳琅满目的各种维族美食堆满了案板,锅里沸腾的牛羊肉冒着香气,经营者气定神闲,无暇顾及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在邻近的东湖公园,两块宣传牌上刻有“各族人民要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和“全面实现小康,一个民族都不能少”的字迹,给多少喀什人民提振了精神并带来了希望!

在古城的恰萨路和欧尔达西克路,放学的孩子三五成群地在大街上玩耍,路上没有车辆,孩子们玩得很开心,他们有的玩起了水枪,笑声从他们相互的追逐中传到街巷的各个角落。我甚至与孩子们玩在了一起,他们笑嘻嘻地围住我,就像小时候我围住村里的大孩子一样。欢乐总是不请自来。

随后我钻进了一家名为罕扎迪裁缝店的铺子,我身上的裤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线,希望找个师傅缝缝。一个叫帕提马的维族姑娘接待了我。一开始我以为这就是她的店,交谈中才得知是她表姐的。她是来表姐这里学徒的。她叫我坐下,说表姐马上就会回来。她的维汉结合的语调是那么好听,跟她甜美的笑容一样迷人。帕提马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

外出办事的表姐回来了,我随后在帕提马扯起的一块布匹后面脱下了外裤。我听见帕提马和她表姐含羞的笑声。是的,对她们而言,我的近乎冒失的行为或许冲撞了神圣而纯洁的伊斯兰教义。

裤子补好了,帕提马的表姐死活不收我的钱,连帕提马也在一旁帮腔,说这点小事哪能收钱。让我十分过意不去。出得门外,帕提马给我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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